Tuesday, March 27, 2012

一个周末、三位老人家(一)


姨公


姨公过世得很怡然。用怡然来形容很怪,但我那笨拙的想象,就只能这样形容了。
没有病痛。早上躺在床上。然后闭著眼睛就过世。但想想,这样的过世,合乎我对姨公的想象。

小时候常见到姨公,长大后,慢慢的都没有太多的联络。但是姨公的形象在心里是很深刻的。那时,姨公住在 Bartley Road的一间洋房。他是个铁打医生,所以房子有很浓郁的铁打药油味。洋房特别之处就是它有一个地底层。很大的空地,我们可以在那里玩。地底层有很多的兵器:刀、剑、枪、棍等等。是的,姨公也是个会家子。小时候因为很喜欢看武侠片,读武侠小说,姨公家的地底层是让我很兴奋的一个小天地。在这里,电影和小说里的武器不再是存活在胶片和纸张里头的,而是实实在在的。


曾看过姨公舞剑,就觉得他很象一个武术宗师。因为姨公身材高大,体格健硕,背挺得很直,连坐姿也是非常的挺直。他说话徐缓,低沉,但铿锵有力,仿佛就象小说书本里跃然而出的大宗师。还有他的眉毛,非常的特别:眉毛不但浓,眉峰又特别长,还会翘起来。小时候读了金庸的《倚天屠龙记》,我就觉得,如果要找人来演白眉鹰王殷天正,姨公不做第二人选。


印象中,姨公还在家里穿功夫装(象周星驰在《功夫》里穿的)。小时候来到这里,就仿佛进入一个武侠世界。我读的武侠小说在这里找到了依据,让我平静的童年有了一点点的小刺激。看着姨公讲话,我就一边幻想自己就在江湖里,姨公就是掌门人,我就是他的徒弟。我看着那里的刀剑武器,我就想着有那么一天我也学了一身好武功,飞檐走壁,笑傲江湖!


已经不记得姨公曾说过的东西,也不知道他曾否有过什么精彩经历。但是,姨公弥留在我心里的是一种幻想的浪漫。这段日子,刚巧也在南初排戏,总会经过姨公在Bartley Road的旧家,我就会忆起姨公、还有那个地底层里的武林世界。但经过时,没想到姨公会突然的过世。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还会经过那里,只是,房子依旧,人已逝矣。

Friday, March 16, 2012

如何

前年岁末,去高雄六龟探访农民。刚经历过八八风灾的农民说:“为了方便发展,我们修改山下的河道;为了方便,我们也从高山迁至本是河道的土地上居住。可是老人家还是宁可住在山上,每天上上下下。老人家说:水是有记忆的。你改了水道,有一天,水会再回来的。果然,八八风灾时,水涌回原地,年轻人往山上逃命,老人家则在山上看着河水还乡。”

Namouh, 一位年轻原住民的朋友这样告诉我:“到了部落,不要只是来看看。你要拖下鞋子,赤着脚,走在部落的土地上。那样,你才能感受到土地的灵性。” 

Namouh和山里的老人家视山、水、林、兽为生命。 生存(活)就环绕着这些生命,也决定了他们“如何”吃、住、行、穿、生产、沟通、娱乐、法制、组织社会结构等。这些“如何”的规则经过很久的磨合,并汇合了先人的记忆和智慧,慢慢推演成一套系统,并以大家都认同的符号展现。这一套“如何”就是文化。用社会学家席尔斯的说法,文化不仅是一个沟通符号,也是一套行为守则。

 刚出炉的艺术和文化策略检讨探讨了文化产品的普及和推广。 报告书把文化产品分为“普及”(平民化)和“精致”(精英式)两大类。Namouh 和山上老人的文化不是用“精致”或“普及”来定义的。他们的文化体现一种寻求众生共存的精神,处处透出对生命的尊重。它不寻求“方便”,追寻的是一种可持续的共生条件。 

新加坡早已经有了经过几百年推演的文化:从原住民到移民的涌入、殖民到日据、建国至现在的经济社会。报告出来后,网民对文化和艺术的质疑和全盘否决,其实就显现了我们的文化状态。说新加坡经济挂帅已经是老生常谈。消费主义滋长即时回馈的心态(instant gratification) 已经渗透入我们的文化基因。如果说文化可以成为资产带动文明的发展,那我们的文化基因是否会为我们的文明发展增值呢? 

多元性是新加坡文化的一大特性,也迫使我们寻找出共生的途径。多元性的互动会引起波动,人才会寻找‘如何’共生,文化就进而演化。检讨报告多处着墨文化如何加强社会凝聚力,但是新加坡人(不管人民或是执政者)的文化基因是否能坦诚面对多元性带来的困扰? 

这次的报告显现以“市场经济”筹划出的推广策略。文化要变得更深刻睿智,就应该在不同的领域同时进行推演:“如何”政治、“如何”经济、“如何”沟通、“如何”教育… 因为文化不只是艺术工作者和观众的事啊!